吹往平原的风,你慢些走 ——张小山《感激平原》(组诗)赏析

吹往平原的风,你慢些走       ——张小山《感激平原》(组诗)赏析
作者: 溪 流

让我怎么歌唱你,铺展在我心中的广袤而富饶的平原?而今,在张小山的那组《感激平原》的诗行里,我沸腾的血脉感受到了你跳跃的音符、飞舞的旋律,以及灼热如火的赤子情怀。


张小山是生长在淮北辽阔大平原的军旅诗人、法官诗人,具有浓浓乡土气息的平原情怀。那里有《善良的谷水》与《生命的泥草房》,“塑造了(他)与生俱来的卑微和善良”,和“丰收喂养的耿直”。如同熟悉他诗作中的标点一样,小山熟悉平原上每一株作物,在他的笔下,最具平原特色的高粱、大豆、芝麻、棉花等,以鲜明的意象,带着泥土的芬芳,在他的诗垄里一株株挺立起来…… 小山,用多彩的笔,营造了鲜活的平原,和平原上鲜活的意境。
在《感激平原》的沃土里,最先成熟的是“高粱”。小山在《拥抱平原》的同时,也把高粱拥进了怀里。“一个季节的酷热/拔高了高粱的期待”,高粱穗“摇曳多情的秋风/也昭示着吉祥的收成”,我们看到了“成熟的高粱一望无际”,“青是你和太阳达成的合奏\红则是你对土地的忠诚和默契”,成熟的高粱,不但“治愈了久病不起的诗人”,而且“也醉了我欢乐疯长的童年”……在这样的季节,在这样的地方,我们和小山一起,在《高粱红里》 ,扯着遍地成熟的高粱同行,触目的是青的叶,耀眼的是红的穗,头上有明晃晃的太阳,脚下是黄橙橙的土地,耳边“听到大伯的歌声”…… 亮丽的色彩和色彩的亮丽,还有“歌声”,使诗作的艺术氛围愈发的浓烈起来。无数的红高粱——无数个火红的意象,组成了一个独特的热烈、红火的意境,烘托着平原上的人们那如火的岁月。在这别具特色的丰收图景里,在庄稼汉们火红的生活里,人们“闭门怀抱黄金入梦/出门点燃温暖的希望”。高粱,还没酿成美酒,就已醉了天,醉了地,醉了丰收的大平原。祥和的大平原啊,“暖风飞扬/美妙的旋律煽动着吉祥的翅膀”,“金黄遍地/丰收的喜悦传颂世代飘香的旋律”……
河东河西高粱晒米的同时,小山诗垄里的“大豆”摇铃了,“清脆的炸响炫耀自豪”,小山开始《与大豆促膝长谈》 。无边的平原上,风儿轻轻走过,满世界的“铃儿响叮当”。丰收在望啊,常年劳作的人们,“金黄的心事喜出望外”。大豆,曾于小山一起走过艰难的岁月,“大豆是困难时期生命最宝贵的遇见/所以我感激平原/彻夜于大豆打成一片”。这是流自小山心底的真情实意,是对曾经患难深情的不舍,唯其如此,才会“心灵融汇恩重如山的文字/灵魂高歌美妙如花的情感”。小山接着更加深情的写道,“大豆饱满的情感是人类长久追随的依恋”。是的,大豆与人、人与大豆,在生活中早已是情深两相依,离不开、甩不掉了。“大豆也成了我的兄弟/黎明一起歌唱/夜晚我与大豆畅谈友谊”…… 至此的“促膝长谈”,使情感的抒发达到一个“人”、“物”相融的新高度。
接下来,小山用拟人和类比的修辞手法,铺陈大豆实质的美:“与太阳升起的是大豆的诚实/与白云并肩的是大豆的勇敢/豆花的歌喉/豆腐的容颜/世代流传/家家户户收藏豆香的华丽蜕变。”如果说刚才写“高粱”的诗句是一首乐曲的华彩,那么这一段对大豆的讴歌,就是如歌的快板。本节长短句夹杂,节奏鲜明,读之郎朗,一气呵成,如流过山坡青草地的小溪,明快、清亮而舒缓。
好了,我们读一下《热爱芝麻》吧,该去看看节节开花的“芝麻”了。
庄稼群里最帅的小伙应该是高粱,而“平原最美的庄稼”,是“老家害羞的姑娘”。“芝麻还是头戴一串白花/苗条的腰身在空中摇摆”,“成熟的芝麻打捆排队/守望阳光”。芝麻,是平原上重要的经济作物,老百姓香喷喷的生活离不开它。芝麻开花总是从下往上,所以人们常说“芝麻开花节节高”,形容步步高升、生活越来越好之意。其实,在小山的笔下,这个美丽的意象是一位叫芝麻的姑娘,是他“童年的初恋”。当年的少年郎“远走他乡”,如今回乡发现,芝麻的“故事有了新的篇章”,“芝麻家的楼房宽敞明亮”,“福气遍地/子孙满堂”,“幸福远远超过人间小康”……芝麻是美好的,那个叫做芝麻的姑娘也是美好的,都是生活中美的存在。芝麻,这个在中外百姓心中具有吉祥寓意的名字,随着社会的进步,让平原上千家万户“芝麻开门”,“而今的平原到处金黄/步步高的日子弥漫着夜香”。在我们的大平原,有春风雨露的吹拂滋润,就没有长不好的庄稼,老百姓就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诗歌的结尾,感情得到了升华,“热爱芝麻/祖祖辈辈节节升高的美梦”。热爱芝麻,爱的就是她的“节节高”。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带着美好的梦想,走向人生更高的层次。
芝麻成熟的时候,平原上的棉花也绽放了。
棉花,是中国农作物的“远亲”,原产于美洲墨西哥,十九世纪末来到中国。在小山《感恩棉花》的诗中,棉桃绽蕾吐絮了,如同“秋天的大雪降临平原/遍野的温暖弥漫人间”。这句写得很美:把盛放的棉花比作大雪,具体而又形象;“遍野”一词,不仅展示了棉田之广,而且显示了棉花之多;接着运用通感手法,把视觉转为触觉,“温暖”了人间,“温暖”了人心。棉花是“世上最温暖的花朵”,“心灵深处篆刻着深海的恩惠/灵魂内外盛开着太阳的光芒”,在生活的很多方面它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老百姓“对粮食棉花的依靠是艰苦岁月的全部”,人们在解决饥饿之余,“却更需要成熟的棉”。其实,在汉语词汇里面,“饥”、“寒”往往连在一起,“温”、“饱”常常难拆难分。
可爱的大平原,任由勤劳的人们把汗水在肥沃的土地上挥洒。
“大伯手心的细致扶正了棉苗的成长/大伯挺直的腰杆长高了棉棵的茁壮/大伯的劳累又增强了棉桃的坚硬/大伯的心血浇灌了棉花的成长。”正是有了“棉花”,“大娘的新棉絮织出了我童年的温暖”;正是有了“棉花”,“大伯的旧棉袄呵护着我人生的寒冷”。诗歌写到这里,“我”这个抒情主人公似乎长大了、懂事了,“我学着大伯的姿势亲近棉花”,“这是祖先播撒的种子/生命盛开的崭新花香”。在诗歌的最后,小山还在提醒着我们:不忘祖先,珍惜生命,热爱花香。

在写这篇拙文期间,我不断停笔思索:小山这首《感激平原》的组诗,要感激的究竟是什么。是平原的肥沃辽阔吗?是沃土上挺挺而立的庄稼吗?
似乎是,似乎又不是。
当我又一次在这组佳作诗行徘徊的时候,我“顿悟”了:小山要感谢的是“人”,是天底下、平原上最可宝贵的“人”!他们是生活在字里行间的“真的成了一片平原”的“大伯”,是“纺车一直在响”的“大娘”,是“你锋利的皱纹深深割疼了我”的“父亲”;当然,还有“从食堂打来饭/只喝点稀汤”的“爷爷”,还有“头戴一串白花”的“芝麻”;还有同时生活在平原上的“清瘦的蚰子”、“劳累的耕牛”,和“祖传的歌谣”……
诗中出现的或者没有出现的“人”,是勤劳的象征,是千千万万奋力苦干的平原普通人的代表。他们普通的就像一株高粱或一课大豆,但他们是托起平原的坚硬的脊梁,是平原高高站立的基座。平原一切丰欲的馈送,都是源自于他们的汗水和奉献。中国,是以农立国的国家。我们的农民,几千年来托着中国前行。将来还是他们——万万千千的农村百姓、万万千千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经营着我们的饥寒温饱。我们怎么会不把  感激送给这群最值得感激的人!“感谢平原”,实质上就是感激劳动、感激汗水、感激支撑中国农村、农业的农民!我想,这就是《感激平原》(组诗)的最根本的思想意义吧。
至于那“蚰子”、“耕牛”和“歌谣”,它本是我们生活的组成部分,是我们共同的“平原生活”,我们不也应该感激它们吗?对了!我们还应该感激生活,感激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多彩而丰富的生活。
在即将完成这篇拙文的时候,我又一次的停笔思索:我们不该感激小山吗?他给了我们如此的美的享受。
《感激平原》(组诗)由六首短诗组成,每首大体在三十行上下,每行字数不一,长短句夹杂;在押韵上基本都是采取一韵到底的形式。短小的篇幅,多变的句式,加上韵律的流畅,形成了较强的、跳跃的节奏,读起来入心上口。值得提出的是,这几首诗歌篇幅虽短,但都有独立、完整的情感发展过程。譬如在《热爱芝麻》中,从“童年的初恋”到“少年的渴望远走他乡”,随着岁月的过往,而今芝麻已经“子孙满堂”,最后只有在“睡梦中和芝麻的洞房花烛红亮”。短短的二十多行诗句,承载了恋情故事的起、承、转、合,一条完整的感情曲线,通过时空的转换,呈现给了读者。小山对文字的驾驭能力可见一斑。
这六首诗作,在内容有“人”有“物”,在表现手法上,则是“以物及人”,或说“以物带人”。它不是单纯的借物抒情,而是把“人”作为“物”的依托,这就使“物”的抒情有“着落”,不空泛。每首诗,无论抒情对象是“高粱”“大豆”,还是“棉花”“芝麻”,都会有“大伯”等“人”的出现,这都在抒情层面上突破了人物对未来生活时空的渴求,加强了诗歌的感情色彩,拔高了诗歌的思想性。再说,诗中的人物都是读者在自己生活中最熟悉、最亲近的人,人物的活动都是读者最熟悉的家常事,这样一行行写来的、让人似曾相识的生活的诗,自然会引起读者共鸣,甚至会有“这样的日子我也有过”的同感。无论“人”或“物”,他(它)们都是对具有平原特点的生命力的展示,读者从他(它)们身上,会感受到心灵深处的震动,引起对自身生活的反思。如此,诗歌的表达效果也就自然形成了。
写到这里,我停下笔来,凝视着“感激平原”四个令我心潮涌起的汉字,不由得想到清代王邦畿《寄王青海相公》中的诗句:“感激平原意,西风古道烟。”古人和今人的“感激”如出一辙,都是发自内心的温暖的情意。我觉得,“感激”应该是文明人的权利,是有良知的体现。小山这个题目用得好,独具匠心,发人深省。在当下社会的某些方面,我们多么需要这两个字来充填我们的生活啊。平原和平原上的人们,把一抹高粱红给了我们,把一片棉花白给了我们,又把一掬大豆黄给了我们,还给了我们一捧沁人心扉的芝麻香……他们的馈赠是不是太慷慨了?我们的享受是不是太奢侈了?这是难遇的天宠啊!我拿起笔来,写下了“感激平原”、“感激平原上的人们”、“感激诗人小山”……
诗作中还熟练的运用了诸如比喻、拟人、通感等修辞手法,增强了诗作的趣味性、可读性,这方面已在上文有所提及,不再赘述。
顺便一提的是,小山诗作中的长句,似可再简练,避免散文化之嫌。
此时,我的心头浮起小山的过往。当年军校毕业、老山硝烟中的小山,以首发《诗歌报》两首诗开拔他的诗情之旅,作品得过《诗神》大奖,上过《诗刊》和《解放军报》,出版军旅诗集《深深的流水声》和近期的《回到水边》。最近,小山诗情喷涌,分别在《诗歌月刊》、《鸭绿江》《延河》、《安徽文学》、《青年文学家》等省级媒体发表新作三十多首,获得好评……
此文已近尾声。一阵清风不请自入,把我的稿纸张张卷起,匆匆飞向窗外无边的平原。我知道,她也读了《感激平原》这组诗,急着要去给平原送上她的感激。因为,平原就是风儿玩耍的家啊。她要把火红送给高粱,把雪白还给棉花,把金黄交给大豆,把那怡人的清香撒给芝麻……她要让绚丽的平原更加绚丽,让平原上人们的日子多彩再多彩、幸福再幸福。
吹往平原的风啊,你慢些走。慢些走,不要吹邹了洁白的稿纸……
感激平原。
感激小山。

於癸卯晚秋 南国羊城

2023121408163492

作者简介  溪流,原名席建华。皖籍人士,谷水布衣,现寓居广州。
注:此作品已经发表香港出版《齐鲁新文学》

 

附:《感激平原》(组诗)

            张小山

秋天的身后遥望父亲

秋风飘香我只看见你的汗水拥抱阳光
瓜果遍地我又闻到你的心血灌醉了家乡
繁茂开尽 我和红叶留恋高高的山岗
你正和玉米看望大喜临门的高粱
欣慰和自豪写满微笑
岁月吉祥高照 喜悦抚慰劳累的流淌
牵挂远在千山之上
我的心房紧贴你年迈的沧桑
父亲 是你心事放射的道道光芒
照亮我日夜兼程的飞翔

当我远远离开你的时候  父亲
小小的麦粒就是你唯一的希望了
就象当年你把爱情交给母亲 之后
我就在你们共同的汗水里茁壮成长

高粱的红里听到大伯的歌声

高粱红了 大伯的歌喉嘹亮了起来
暖风飞扬 美妙的旋律煽动着吉祥的翅膀
丰收的喜悦传颂世代飘香的旋律
祖传的歌谣浑然天成
大伯出口响彻云霄  闭口顺理成章
大娘手中的日子也幸福流淌

收成的喜悦成了大伯的心声和余粮
高粱面的黑和你汉水的咸
被揉成最美的模样 你和大娘
养活了嗷嗷待哺的侄子
也唱响了一曲勤俭持家的传说

热爱芝麻

平原最美的庄稼 老家害羞的姑娘
头戴白花倾听小河流水
她串串的心事疯长一夏
和芝麻的感情源于童年的初恋
路边喜欢她的含羞高过蓝天
少年对土地的依靠寄托在芝麻身上

而今芝麻欢笑大口大张
步步高的日子弥漫着夜色
她的丰满和故事都有了新的篇章
名扬十里的可爱已经滋味悠长
而我记忆里的美好还是从前的香
阳光下拥抱芝麻的微笑
秋风里亲吻芝麻的脸庞
节节升高的美梦成就大地的玉米高粱
我和芝麻的爱情也在夕阳下火红绽放

与大豆促膝长谈

从童年里走来 我挎着腾框的夏天
和种类繁多的青草缠缠绵热浪
那时豆秧嫩青茁壮长满好奇的瓜香
为豆地除去杂草让收成丰满顺畅
假期的劳动为劳累的耕牛贡献食粮

豆子开始三五聚集 秋天的团结
就是大伯取之不尽力量
清脆的炸响炫耀喜出望外的金黄
大豆的思想疯长 情绪激荡
大伯的欢迎及时赶到 一边抚摸
一边挥舞镰刀 大豆们投入大娘怀抱

大豆骄傲的语言是劳累酿造的香甜
大伯心领神会的沟通 是目标一致向上的喜悦和远瞻
也是祖先一起仰望的光芒诗篇
聆听大地 久违的汉字苍劲有力
旋律响起是大伯的歌谣乘着星光飞翔

满仓的闹声是大娘最自豪的牵挂
豆子手拉手呼呼大睡肩并肩等待夏天
梦里大豆的心跳和大伯长在一起
惊雷一声 闪电下大伯的生命猝然绽放
大豆破土而出茁壮的精彩与活力

感恩棉花

秋天的大雪降临平原 遍野的温情弥漫人间
心灵深处镌刻着深海的恩典
灵魂内外盛开着太阳的光芒
深秋的天空歌声飞翔
世上最温暖的花朵
把诗人疼痛的爱情再次点燃

怒放的洁白冲淡了往事的苦寒
秋天的风景抹平了慌凉的从前
饥饿的平原灾害频繁
贫穷的年代 大伯的成长缺衣少粮
对棉花的依靠是艰苦岁月的心暖
顽强的生存怀抱灿烂的蓝天

如今大伯的生活远离了食粮
却更亲近成熟的棉
感到大伯门前大雪的寒
我才看清楚棉花朴实的柔软
爷爷的旧棉袄走村串巷要来的饭他只喝点汤
饥饿的天堂爷爷把生命写成冷和难
把爱字变成亲人生存的希望

手心的细致扶正棉苗的瘦小
挺直的腰杆长高了棉稞的坚定
劳累增强了棉桃的坚硬
大伯最后一滴饱含泪花的心血
照亮了棉花破壳而出的笑声

大娘的新棉絮织出了童年的欢乐
大伯的棉衣呵护着我人生的冷寒
大伯就是一株四季盛开的棉
永远地爱护照耀着我来生要走的路 今生未完的愿

遍地的白唱响铺天盖地的温暖
大伯的脸上有了惊奇的发现
爷爷奶奶也起身张望 忙碌的样子干净而慈祥
我学着大伯的姿势亲近棉花
把生命的暖流和感恩认真收藏
这是祖先播撒的吉祥
大伯的生命盛开的崭新花香

注:此组诗已在香港出版《齐鲁新文学》第三期发表

张小山简介:国家二级法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诗选刊》、《解放军报》、《诗歌报》、《诗神》、《星星》、《诗歌月刊》、《安徽文学》,《鸭绿江》,《延河》,《青年文学家》,《辽河》,《人民法院报》及海外等报刊和诗选集。曾获“1991诗神杯”等全国性诗赛奖励。著有诗集《深深地水流声》、《回到水边》。热爱灿烂人生,终于诗歌梦想,时常夜有所思,但从未停止过心灵的飞翔。

        编辑:傅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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